彭玉平：岸邊讀書記（十四）──通彼我之懷

文/ 彭玉平

曩讀《世說》，味其清談情形，未嘗不心怡神釋、神觀飛越也。亦嘗試為專篇，述其清談筆論之關係，以為略得其旨也。

今午清風徐來，偶檢“文學”篇，有記云：“傅嘏善言虛勝，荀粲談尚玄遠。每至共語，有爭而不相喻。裴冀州釋二家之義，通彼我之懷，常使兩情相得，彼此俱暢。”讀畢乃悚然有动於中。

傅嘏與荀粲各擅其長。虛勝者，名理也，即湯用彤所謂“抽象原觀”也。玄遠者，乃為老莊之學也。二人聚談，各逞其才，互不相喻，故共語必爭，亦甚無謂也。何則？彼乃各言其心，而無關他懷，故雖爭而實枉然無果也。

有裴冀州徽者，不惟盡釋二家之義，抑且能通彼此之懷，使本不相喻之傅荀，而得暢情，此非異人者何！

故有爭而必相喻，方能得辯論之益。邇來華語辯論之風日熾，而論題往往對立兩端，正反雙方略其相喻，而自說自話，殊失辯論之宗旨。若辯論主席者，亦僅操持兩方，行其程式而已。至若能“釋二家之義，通彼我之懷”者，不惟鮮見，恐亦為矩式所不容者也。

傅嘏於才性之論方張之時，以持才性同之說而馳名一時，而才性之異同離合，雖有曹氏與司馬氏政治派系背景之不同，要亦深富學理者也。故才性四本之論為時人譽為“湯池鐵城”也，而傅嘏之汪洋恣肆，亦有“當時高流”之名。

若傅氏之高流若此，尚不能體情相喻，何況其才其思不及傅氏者乎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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